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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 下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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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霹雳——

  刺目电光划过阴沉云海,豆大的雨珠滚落,砸在泥地上,汇为小溪,冲开了浑浊泥浆,露出麻衣布袍的老人,和一把插在身边的古铜色老剑。

  怎么还没死……

  老陆浑身血迹,躺在泥泞地里,看着阴暗的天空,眼底露出深深的茫然。

  年轻之时,老陆觉得是自己受天道垂青,老天爷要让他干一番大事儿,才会每逢绝境都能化险为夷。

  可如今年老体衰,心境毁了,剑也不想练了,该死的时候还是不死,老天爷让他活着,却又不给他活下去的路,到底是个什么意思?

  难道是不想自己这么轻易地解脱?

  老陆如此想着,又回忆起了曾经那些无比美好,对现在一无所有的他来说,却不敢去想的过去,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。

  周遭地动山摇,但偏偏就没有外人打扰,也没有昼夜之分,这一想不知持续了多久,直到远方传来了翅膀扇动的轻响。

  噗噗噗——

  老陆余光望去,一只白色的小鸟,从雨幕中飞来,落在了黄泉剑的剑柄之上,低头用乌亮的眸子望着他,“叽叽!”叫着,虽然听不明白鸟语,但能大略明白意思:

  “鸟鸟到处找你,你竟然在这里睡觉,知道鸟鸟飞了多远吗?啊?”

  雨水冲刷之下,团子伪装的土黄色绒毛羽翼,又变成了白色,如同湿漉漉的白色小鸡仔;虽然觉得这老头自己都吃不饱,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,张开了鸟喙讨要跑腿费。

  老陆在火镰谷御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剑,已经毫无保留地压榨了体魄的最后一丝精力,哪怕无人搭手,事后也得休养数载,更何况抱着玉碎之势,连自己都暴露在了打击范围了,此时伤势及重,连呼吸吐纳感觉都是煎熬。

  不过与精神上的折磨相比,肉体疼痛反而算不得什么,万里独行一辈子,老陆对这些早已习惯,缓缓坐起身来,看向剑柄顶端的小鸟,想了想,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枚灵气浓郁的野果,丢给了团子。

  团子方才的些许不满,顿时烟消云散,表演了次三口一个果后,用翅膀指向南方,示意老陆过去。

  身边多了只灵性十足的小鸟,老陆才从神魂煎熬中彻底挣脱出来,打量起周边天地。

  他所在之处,是一个大湖的沿岸,已经看不到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;湖面呈阴阳鱼的造型,中间是石堤,明显是人工打造,湖畔还能瞧见些许古老建筑断壁残垣,其中有一座小庙。

  什么鬼地方……

  老陆在修行道年纪不算大,放在上官玉堂等老祖眼中,其实和左凌泉、上官灵烨一样,都是当代年轻一辈的翘楚;不过他怎么说也在中洲混迹了半辈子,角角落落都去过,并不记得中洲有这么个地方。

  年轻时四方游历,也曾误入过不少秘境,但快要崩塌的秘境,确实是头一次见。

  老陆扫视一周后,以佩剑为拐杖,步履蹒跚来到还算完整的湖畔破庙,抬眼看了下,里面和左凌泉所在的山峰如出一辙,供奉的也是一只大角鹿。

  团子觉得泉泉在和奶娘啵啵嘴,倒也不急着回去,落在了大角鹿的脑袋上,张开翅膀摆出凤凰展翅的造型,意思大概是:

  “鸟鸟也想弄这么个雕像,你觉得合适不?”

  团子被天道庇佑,连上官老祖都没能一眼看出底细,更何况老陆。

  老陆作为土生土长的中洲人士,又五行亲土,认得眼前这尊神像代表的是那位神祇,轻轻抬手道:

  “快下来,这是中洲之主的神像,你站它老人家脑袋上蹦跶,惹毛了老夫可挡不住。”

  团子连中洲之主本尊都不怕,岂会忌惮一块早已没了神念的大石头,不过它见老陆很敬重的样子,还是飞了下来。

  老陆五行亲土,手中的仙剑黄泉,就是在大地之下埋藏无数岁月,自行孕育出剑灵的仙兵胚子;为了养成正儿八经的仙兵,老陆曾经四方游历,都是在寻找和五行之土有关的法宝机缘,对这方面的了解,比寻常修士要多很多。

  老陆在破庙里转了一圈儿,从些许笔画和古老文字上,渐渐看出了这地方的门道。

  记得刚得到黄泉剑的时候,为了寻找与五行之土有关的天材地宝,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中洲本地的天神麒麟。

  曾经四处寻访翻阅古籍,在北边彩衣国皇宫的库藏古籍中,翻到过一本《山河神迹谱》,记载各种乱七八糟的传说,其中就有关于麒麟的记载。

  说是上古年间的中洲沙海,还是一片绿洲,化身为七色鹿的中洲之主,以那里为巢穴,受万民香火祭拜。

  七彩鹿和寻常鹿一样,会换角,不过每千年才换一次。

  七色鹿的鹿角,其品阶之高,和窃丹的羽翼、东方的龙鳞同等,龙鳞、羽翼可以炼制仙兵,像是上官老祖随身的玄武盾、龙鳞裙,就是去找天神求来的机缘;鹿角的特别之处,在于还可以药用。

  五行之土主承载,以中洲之主的鹿角为药引淬炼体魄,功效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也不为过;炼化为本命物的话,也就比四海龙王、大天官五兽低一档,本命土直接圆满,这辈子就不用再为其发愁了。

  老陆看到记载后,自然兴致勃勃来到沙海寻找,只可惜万年沧海桑田,曾经的绿洲早已变成了如今的死海,后来从些许口口相传的故事中,得知中洲之主老是被人打扰,挪窝了,只留下了一个空巢穴,被人称之为‘麒麟洞’。

  中洲之主走了并非坏事,至少修士不用担心贸然进入被神祇踩死,巢穴里面说不定还留着些许天材地宝,不说鹿角、鹿鞭,哪怕留根鹿毛,也是中洲之主的鹿毛,炼个法宝还不是轻轻松松。

  只可惜几千年下来,都没人发现踪迹,传说成了无稽之谈,老陆最后没找到,也以为是瞎编乱造的传闻。

  但现在所处的地方,和传说记载中的麒麟洞很像。

  老陆双手杵着剑柄,看向庙外逐渐崩碎的天地,意外道:

  “这里莫不是麒麟洞天?”

  这句话算是自言自语,也没想从团子那里得到回应。

  不过团子十分礼貌,有问必答,“叽叽。”两声,当是在说:“以前是,现在是鸟鸟的地盘了。”

  老陆得到确认,本来还挺激动,不过转瞬之后,又摇头叹了声:

  “有心栽花花不开,无心插柳柳成荫。如今找到了鹿角又能如何,再延续五百年寿数,不又得多遭五百年的罪。”

  “叽~”团子张开鸟喙,示意你不要可以找到给鸟鸟吃呀。

  老陆想想也是,他还有个和荒山尊主并称‘荒山两极’的不成器关门弟子,机缘这东西,自己不要大可留给后人,弯腰捡一下的事情,总不能视而不见。

  念及此处,老陆把背上的破斗笠拉起来,遮在了头顶,和团子一起,踏入了雨势倾盆的昏暗天地。

  至于去哪儿找,老陆也没有明确方向,找机缘从来都是如此,运气好能遇上,运气不好理论再多也是枉然,到了这种地方,境界再高也得和谢秋桃一样,跟着感觉走。

  麒麟洞作为天神创造的小天地,虽然没有青龙把左凌泉拉进去的那片小天地广袤,但也比铁镞洞天这种人造小天地大,仅是目测,恐怕也有几千里方圆。

  老陆身负重伤走得不快,但天崩地陷没人敢轻易进来,他也不着急,边走边看,寻找着麒麟巢穴的蛛丝马迹。

  但外面的人暂时不敢进来,可不代表,此地的活人就他们几个。

  在和团子走了不知多久后,老陆来到了一座垮塌的小山下。

  小山似乎是被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砸烂,已经看不出原貌,但泥土碎石之间,可见很多沙漠中才有的风化沙粒,和桃树的碎枝。

  “林紫锋?”

  老陆神色微变,握住剑柄来到跟前,迅速探查垮塌的小山上下,最终在废墟之间找到了一个圆坑。

  坑底有些许衣袍的碎布和血迹,但本该躺在其中的尸体,却已经没了踪影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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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啪啪啪——

  雨粒如黄豆,砸在厚重石墙上,发出玉珠落盘似的清脆声响。

  左凌泉和上官灵烨坐在本该是宗门大殿的残破建筑外,背靠廊柱,眺望着天边由电光勾勒出的壮丽画卷。

  修建在山上的古老宗门本不小,团子离开后,左凌泉和上官灵烨一道,在宗门里转了一圈儿,想着搜索几样失传的古老物件什么的。

  只可惜,人能留下的痕迹,都扛不住无尽岁月的侵蚀,阵法是如此,书籍也是如此,唯一能证明曾经辉煌的,反而是这些随处可见的破石头。

  宗门之中些许建筑还能辨认,藏剑阁、祖师堂等等,但都垮塌了,只剩下路基,能找到的修行物件,也只是一个个看不出原貌的块状物。

  两人转了一圈儿后,一无所获,也就没了兴致,挑了个能避雨的地方,等待天地恢复稳定。

  天崩地陷之下,灵气诡变、八方混乱,随意调动天地灵气,很可能带来难以估量的连锁反应,为了安全起见,两个人没用盘坐练气,当前能做的,只是靠在一起喝酒闲聊,打发接下来不算太漫长的无聊时光。

  雷云密布,犹如千条雷蛟在云海巡游;暴雨如瀑,清脆的噼啪声成了天地弹奏的乐曲,此情此景之下,意境倒是很适合喝酒。

  红木质地的小酒案,放在两根廊柱之间,上面是黑白交错的棋盘。

  地上铺着一张红毯,乔装失去意义,已经换回华美宫装的凤裙美妇,慵懒地用手撑着侧脸,斜靠在小案上,手中捏着白子,在五指间翻转把玩。

  左凌泉终于把舔婉婉都碍事的络腮胡子扯下来了,又回到了温文儒雅的贵公子模样,右手持黑子,左手拿着酒碗,坐在小酒案旁,眉宇间尽显成竹在胸之势,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。

  啪——

  “五子连珠,太妃娘娘,你又输了。”

  说完含笑看着对面的宫装美人。

  上官灵烨脸颊上带着三分酡红,娥眉轻蹙,稍显不满,凝望棋局片刻,将白子投入了棋篓:

  “没意思,弈棋之道博大精深,微末处可窥人之本性,在宗门中是必修课之一;但宗门可不会教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,有本事咱们真正来一局?”

  左凌泉自幼习武,说好听点是一心走剑道,说难听点就是不务正业,琴棋书画样样不精,真下棋哪里是上官灵烨的对手,他认真道:

  “修行中人,要愿赌服输。娘娘主动说下棋打发时间,我说下五子棋,娘娘答应了,说添点彩头,输一次脱一件衣裳,娘娘也自信满满答应了,现在要食言不成?”

  “……”

  上官灵烨美眸之间显出三分不情愿,但最终还是没失言,微微曲腿,手儿探入裙摆下,窸窸窣窣。

  左凌泉双眸不夹杂丝毫邪念,认真盯着上官灵烨的裙摆,只可惜上官灵烨输了不高兴,不想给他看,裙摆遮得严严实实,片刻后,才摸出一条卷起来的黑色长袜,丢在了他胸口:

  “继续。”

  左凌泉接过带着余温和残香的黑色丝袜,强忍着冲动没闻一下,随手放在了身边,摇头道:

  “太妃娘娘,说好的输一次脱一件衣裳,你先脱鞋子,然后再脱袜子……”

  上官灵烨抬起眼帘:“你有说过不能从里往外脱吗?事儿真多,不乐意的话就不下了。”

  “诶,我不是这个意思,继续继续。”

  左凌泉把棋子扫入棋篓,眼中笑意莫名。毕竟两只袜子都没了,再输的话,接下来即便从里往外脱,也是脱花间鲤或者用料极少的小底裤,他倒是想看看,上官灵烨敢从哪里下手。

  黑白落子,转眼就是两三手。

  左凌泉本来胜券在握,但下着下着,感觉就不对劲了——对手的棋力变强了些,竟然不上当,一眼就看穿了他暗藏杀机的三字连珠。

  左凌泉专注起来,不再掉以轻心,认真开始谋划,想要把上官灵烨引进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;如果下的不是五子棋,从不动如山的沉稳气质上来看,还真像一个与高人对弈的年轻国手。

  上官灵烨自幼聪慧过人,出身仙家豪门又坐镇缉妖司,这类修身养性锤炼智力的东西,早已经练就得炉火纯青,更不用说百年的阅历;她要是不想输,哪里会输给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,方才只是给左凌泉点甜头尝尝罢了,再输就得脱真东西,哪里会再放水。

  但可惜的是,五子棋不是靠修为斗法,规则对修行中人来说太过简单,左凌泉不是愚笨之人,两个人都认真起来,想分出胜负也不容易。

  两个人你攻我防大半天,硬把棋盘下满了,最后下成了和棋。

  上官灵烨看着满当当的棋盘,把棋子丢入棋篓:

  “和棋,现在怎么算?”

  按照规矩,和气就是平手,两个人应该重开一局。

  但左凌泉感觉想再赢上官灵烨不容易,把棋子放下,看向对面的妖娆美人:

  “要是都不赢不输,岂不是浪费许久时间,要不和棋算全输吧,我们都脱一件,公平公正。”

  说着就把身上的外袍解开,放在了旁边。

  ??

  臭不要脸……

  上官灵烨一愣,没想到左凌泉还能想出这么无耻的提议,她拿起了酒碗抿了口,不悦道:

  “你想得美,本宫没输,凭什么要脱?”

  “娘娘也没赢啊?我辈修士,不做没意义的事情,就和贼不走空一样,总得留下点东西,你说是不是?”

  这话不无道理。

  但上官灵烨身上就这么几件衣裳,脱哪儿都不对,岂能答应,她轻哼道:

  “要么重来,要么不玩了。”

  左凌泉认真摇头,语重心长道:

  “太妃娘娘,修行中人最忌讳留下心结,我不是想看娘娘脱衣裳,只是觉得娘娘要言出必诺,免得以后回想起此事,觉得有所亏欠,心念没法通达……”

  叽里呱啦……

  上官灵烨瞧见左凌泉睁着眼说瞎话,想用酒泼他一下,但这种举动,她自是做不出来,被唠叨片刻后,似是没了办法,把酒碗重重一放,手儿伸进了衣襟。

  !

  左凌泉话语一顿,正襟危坐,严阵以待。

  上官灵烨手儿探入凤裙,发现左凌泉目不转睛盯着,蹙眉道:

  “看什么看?”

  “呵呵……”

  左凌泉轻咳一声,端起酒碗,目光移向别处。

  但就在他目光移开的一瞬间,耳边就听到“哒——”的一声,似乎是系带被扯断了。

  左凌泉迅速转过头,结果瞧见一件黑色的轻薄布料飞来,直接砸在脸上,遮挡了视线,暗香扑鼻,隐隐带着沁人心脾的奶香。

  !!

  左凌泉心头一动,迅速拉下脸上的布料,看向对面的太妃娘娘,却见上官灵烨侧坐在小案旁,正把手放在脖颈后系着系绳,衣襟鼓囊囊得十分完整,丝毫褶皱都没有,更不用说春光乍现了,动作快的不可思议。

  “这么快?!不是……脱了怎么可以再穿上?这可不合规矩。”

  “我穿好了你说有什么用?谁让你不提前说?”

  上官灵烨语气平静,但脸上依旧带着三分红晕,不知是酒意还是其他。

  左凌泉动作太慢,见此也没法说上官灵烨的不是,低头扫了眼手中的布料——丝质的黑色花间鲤,尚能感觉得些许余温,边缘带有镂空花边,和丝袜成套,哪怕没有穿在身上,也能感觉到穿在身上的那份魅惑。

  游戏归游戏,上官灵烨终究是未尽男女之欢的女儿家,袜子被拿去就算了,不是第一次,但把这贴身衣物给左凌泉,心里免不了有些不好明说的羞嗔。

  上官灵烨本想愿赌服输,偏过头不去管,可仔细一想,又觉得不对——输了脱衣裳,又没说输了要把衣裳给对方,她丢给左凌泉作甚?

  念及此处,上官灵烨抬手要把花间鲤拿回去。

  但左凌泉再喜欢,也不会当着上官灵烨的面仔细观摩品鉴,扫了眼后,就如同收拾杂物般,把放在身边的东西全丢进了玲珑阁,开始清扫棋子:

  “继续继续,这次事先说好,脱了不能再穿哈,不然就是耍赖了。”

  平手也得一起脱,上官灵烨再继续下棋,真得光着和左凌泉喝酒了,岂能答应?果断摇头道:

  “没意思,不下了。”

  左凌泉正在兴头上,可不能让对手临阵脱逃,好言相劝,想让上官灵烨继续陪他下棋。

  但软磨硬泡片刻,上官灵烨还未曾回心转意,左凌泉忽然发现,一道雷霆落在了山崖下方,发出一声轰然巨响。

  轰隆——

  雷声很近,似乎劈到了什么东西,和其他远在天边的雷霆截然不同。

  两人脸色皆是一凝,齐齐望向了山外的昏暗雨幕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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