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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4 父母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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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妈我那个……”身处尴尬的境地,陈落开口转移话题,“我们前天回来的,行李还没收拾,卧室有点乱,我们去简单整理一下。”他懒得考虑前后逻辑通畅与否,拽着陈初逃也似地冲进卧室关上门,“五分钟,编个故事出来。”

“啊?”陈初呆呆地看着他,“什么?”

陈落叹气,指望陈初是没可能了,他说:“我们在阿勒泰相识,我去那儿办事,不认识路,你给我指路。巧合的是,等我办完事又遇到了你,于是我请你吃了顿饭。”

“哦哦。”陈初点头,“好。”

“你复述一遍。”陈落说。

“我给你指路,你请我吃饭。”陈初说。

“聪明。”陈落比个大拇指,拉开门,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,坐在沙发上。

白长霞看向陈落:“你出去三个月,干嘛去了?”

“……”陈落噎住,腹诽白长霞不按套路出牌,他憋出两个字,“私事。”

白长霞正要追问,被陈英华拦下:“小落快三十了,有点私事很正常。”

张屹见陈落一家聊起来,自觉格格不入,赶忙对陈落说:“我先回去了,明天再来找你玩。”

陈落点头:“好。”

“你们怎么遇到的?”陈英华捡起老话。

“我给他指路,他请我吃饭。”陈初说。

陈英华被陈初简短直接没有前因后果的说法逗乐,他促狭地看向陈落:“见色起意?”

“当机立断。”陈落说。

“可以可以,颇有我当年的风范。”陈英华笑呵呵地说。

白长霞瞥他一眼,关切地看向陈落:“缺钱吗?妈给你点。”

“不缺。”陈落说,“我准备明天超市正常营业。”

“这世道,日子不好过。”白长霞说,“我有退休金。”她拿出钱包,抽出厚厚一沓钞票硬塞到陈初手上,“拿着,见面礼。”

陈初惶惶地看向陈落,陈落点头:“拿着吧。”

白长霞给了见面礼,陈英华也得给,他摸出钱包,从里面抽出一张卡递给陈落:“密码是你生日,里面有万把块钱,给小初买点好吃的。”

陈落收下卡,说:“谢谢爸。”

陈英华问:“打算定下来了?”

陈落点头:“嗯。”

“小初的父母在阿勒泰吗?”白长霞问。

“他没有父母。”陈落说,“他一个人。”

白长霞错愕,片刻便是怜爱,她说:“这么些年一个人,很辛苦吧?”

“还好。”陈初说,他看看白长霞,又看看陈英华,他早就忘了父母在身边的感觉,最终视线落回陈落身上,他微微地笑,“现在更好。”

陈落的心揪成一团,而后软成一滩,若不是父母在场,他肯定要揉揉对方脑袋摸摸耳朵捏捏脸颊再亲亲他。他们一起经历艰难困苦,分离与重逢,放弃与新生,短暂的盛夏到漫长的深冬,在昆塔尔的一间小超市,爱情是一株开花的树,坚韧挺拔,芬芳四溢。

陈落看向陈英华:“你们两个怎么碰到的?”他其实想问,白长霞和陈英华又搅在一起了吗?为了给父母留面子,他尽量问得委婉。

“你一个月没回来,小张给我打电话,我出差路过昆塔尔来看看,没见到你。”陈英华说,“后来过年,你妈妈给你打电话打不通,她一通电话打给我,我俩才知道你失踪了。”

“我去乌鲁木齐住了两个月,用尽关系找你。”白长霞说,“我们报警,警察说你的名字涉嫌机密。”

“嗯,是。”陈落说,“所以不能告诉你们我这三个月去的地方。”

“看到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。”白长霞说,“后面有什么计划吗?”

“继续开超市,等春天到了……”陈落说,“我想打官司。”

“打官司?”陈英华皱眉,“告谁?”

“中国灵协。”陈落说。

“灵协,那是什么?”白长霞问。

“一个保密机构,事情比较复杂。”陈落说。

白长霞点头:“你大了,我也没必要管东管西,你心里有分寸就好。”

“需要帮助一定给我打电话。”陈英华说,“你是我唯一的孩子。”

陈落疑惑地挑眉。

“你爸没再婚,也没私生子。”白长霞冷淡地说,“可能因为国家不允许重婚,和小三结婚小四小五不愿意。”

陈英华尴尬地摸摸鼻子:“呵呵。”

陈落假装没听到陈英华混乱的私生活,说:“中午了,出去吃还是在家做?”

“自己做饭吧,我看外面没几家开门的馆子。”白长霞说,她站起身,叫上陈落,“过来帮忙。”

“好。”陈落说,他看向陈初和陈英华,“你们聊。”

陈初眼巴巴地看着陈落走进厨房的背影,半晌转过头来,眨眨眼睛:“聊什么?”

“我和小落好几年没联系,你给我讲讲他近期的情况吧。”陈英华说,他相貌俊美,即使已年逾五十,气质儒雅温和,比起陈落,又多几分精明。他混迹商场多年,十分擅长人情世故,随手给陈初垫个台阶下。

陈初眼睛微亮,唇角噙笑:“好啊。”

厨房里,陈落蹲下剥蒜,白长霞切菜,母子俩话不多,却也温情脉脉。

“之前那个孩子呢?”白长霞问,“姓孔的?”

“分手了,闹得不大愉快。”陈落说,“去年夏天的事情了。”

“发生什么事?”白长霞问。

“他想结婚。”陈落说,“背着我相亲。”

“这样,那确实不行。”白长霞说,“你脾气随我。”她语气有些小骄傲,“当断则断,干净利索。”

“是啊,您一直是我的榜样。”陈落笑着说,他把剥好的白嫩蒜瓣放在案板上,“陈初不一样,我信他的。”

“信他就好好爱他。”白长霞说,“他看你的眼神,我能看出来他对你的感情。”

陈落扭开灶台的火,往锅里倒油,烧热,下入葱姜蒜和腌肉,抽油烟机轰隆轰隆转起来。白长霞站在一旁看儿子动作熟练地炒菜,恍惚地想起陈落小时候,白软的小萝卜丁,还没有灶台高,蹲在白长霞脚边帮她择菜。如今,快要二十九岁的陈落相貌英俊身姿挺拔,岁月嗖嗖飞过,白长霞快不记得自己年轻时秀丽的模样。

“好了。”陈落关火,把炒好的菜盛入盘中,“尝尝怎么样?”

白长霞拾起筷子挑了一根蔬菜放进嘴巴,咀嚼几下,点头认可。

两个人忙忙碌碌一个小时,四道菜一碗汤四碗米饭,陈落抬高声音:“吃饭啦。”

陈初殷勤地跑进厨房端饭:“阿姨你别忙,我来。”

“好。”白长霞离开厨房让小伙子发挥。

一顿饭,宾主尽欢,陈英华和白长霞都说不留宿,让陈落开车送他们去火车站。

陈落开车,陈初坐副驾驶,白长霞和陈英华坐后排。陈英华怀念地摸摸车门内饰的皮质扶手:“这车,有十年了吧?”

“差不多。”陈落说,“平时保养得好,开起来和新车差不多。”

“还是有些差距的。”陈英华说,“我听到发动机的异响了,哗啦哗啦的。”

“它是头老黄牛。”陈落说,“那是它喘气的声音。”

“等春天到了,我送你辆新车。”陈英华说。

“不用。”陈落念旧,他的超市,他的车,他的人,一样都不能变,“这么多年开习惯了。”

一路平稳行驶到火车站,陈英华和白长霞下车,拖着行李箱走向检票处,快到门口,他们停下脚步转身朝陈落挥手。

陈落同样挥挥手,看着陈英华和白长霞消失在人群中,他放下手,转头,陈初凑过来亲在他脸颊:“紧张死我了。”

“我爸跟你聊的什么?”陈落问。

“聊你小时候。”陈初说,“你高中打过架?”

“……嗯。”陈落懊恼,陈英华怎么什么事都往外说,“那时候不懂事。”

“发生了什么?”关于陈落的事情,陈初全想了解。

“有个女同学给我递情书,我那时候对自己的性取向比较迷茫。”陈落说,“我拒绝了,因为不确定我到底喜欢男的还是女的。那个女同学的哥哥挺不高兴,找我打架,他没打过我,被我摁在地上揍了一顿。”陈落轻笑,“他亲了我一口,恶狠狠地说要恶心死我,那时候我明白了我喜欢男生。”

陈初以为是个校园欺凌的故事,没想到是陈落的性向启蒙,他醋得要命,气自己为什么多嘴要问。

陈落看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样子,傻了吧唧的,他坐进车里,系好安全带。陈初坐在副驾驶,气鼓鼓地不说话。

“不是我的错,你非要问的。”陈落表情坦荡的甩锅。

陈初盯着陈落看了一会儿,在陈落发动汽车之前凑过来,恶狠狠地亲在他唇上:“我的。”

“好,你的。”陈落环住对方的腰,纵着他胡闹。

“全是我的。”陈初说,陈落的每一寸皮肤,一颦一笑一举一动,都是他的。他遇见陈落太晚了,无法参与陈落前二十八年的人生。从今往后,他要陈落的生活中填满自己的身影,直至死去,送入火化炉,他的骨灰要和陈落的拌在一起,骨血相融,亲密无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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