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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番外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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端午过后,蝉鸣日稠,小太子的弓马课改在巳时后,躲开毒月里似火的日头。

叶翀站在内廷小武场边上,一身墨灰色暗纹的箭袖武服、提弓带剑,英姿笔挺,身后还跟着两位演示火器的亲兵。

一个青袍小珰揣着手,匆匆跑到他面前,揖礼回道:“回侯爷,太子殿下不在书房。”

话音未落,又一个小珰满脸汗水地跑过来,回禀道:“回侯爷,养心殿也没见太子殿下,陛下也不在。”

叶翀又看了看刻漏,皱眉心道:“保准又疯一块去了。”

“罢了,你们都散了吧。”他把弓箭交给亲兵,“我自己去找。”

穿过彩石甬道,绕开堆秀山,是御花园最为隐蔽的一个角落。

果然背靠假山,一块巴掌大小的阴凉地方,小太子手持钓杆,挂钩上饵一气呵成,高甩起来对身旁的皇帝陛下说道:“七叔,瞧我的!”说罢,吊钩在空中弹出一道银线,稳稳落入千秋胡中。

叶翀站在他们身后的步桥上,冷哼,“真是好师父、好学生。”

他目光转到梁检身上,差点气炸了!

梁检一身赤金色滚龙常服,袍脚翻起掖在腰间,鞋袜皆退,站在石台的浅水边上,躬身手提虾网,玩得聚精会神,身边三个小内珰东戳西拽地瞎指挥。

“哎呦,陛下,您可小心点儿。”永林站在他们屁股后面,拂尘飞舞,来回打着飞虫,一回头正对上侯爷铁青的脸色。

永林一看大事不妙,家长带学生逃课,被老师打上门了!他赶忙上前去通知皇帝陛下。

但垂死挣扎,为时已晚。

叶翀三两步走到湖边,就在此时,小太子钓杆上钩,激动之下大喝一声,手臂猛撤,钓线在空中抽出一道高亮的弧线,奋力挣扎的青壳草虾,连钩带虾“啪”得一下正砸在叶翀脑门上。

叶翀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水,脸色比虾壳还青,“太子殿下大概忘记了,今日还有弓马课程。”

小太子吓得三魂六魄集体离家出走,期期艾艾地叫道,“师父。”说罢眼角偷瞄皇帝陛下。

梁检自顾不暇,指挥小珰给自己穿袜提鞋,哪里还有空管别的。

叶翀怎么可能放过他,不咸不淡地施礼,“臣打扰陛下雅兴了。”

“叶卿误会,朕……呃……是陪太子,孩子太小别掉湖里面被鱼咬了。”皇帝陛下顶着一张仙人面孔胡说八道。

小太子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,心道:“我大概是个蛐蛐,掉湖里能被鱼吃了!”

叶翀懒得跟他打嘴仗,转头对永林说,“陛下衣衫有些湿了,还不伺候更衣。”

背阴的湖边,正是寒湿的地方,还光腿光脚下水,记吃不记打的货,等到天凉吃苦头才甘心,叶翀气得牙痒痒。

永林点头哈腰地应承,活像往龙床上送美人被抓包。

“太子殿下您该上课了。”叶翀沉下脸,一大一小没一个是消停的主。

小太子幽怨地看着蔫怂的皇帝陛下,沧桑地叹了口气,行礼去了小武场。

永林刚引着陛下要去更衣,叶翀又发话,“臣倒是想看看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战利品。”他对小珰说道,“数数,看有多少只。”

小珰提着两只竹篓看了眼皇帝陛下。

“看什么看,叫你数就数。”梁检不耐,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。

“回侯爷,一共三十二只草虾,六只草蟹子。”小珰很快报了数。

这两个笨蛋,放了一池子的虾苗蟹苗,就捞上来这点,真有出息,叶翀在心里肆无忌惮地嘲笑两只菜鸡。

梁检看见他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,心中一毛,闪身施展美人计,“平云,针工局送了新袍,朕换了给你瞧瞧?”

叶翀颇为赏脸地看了他一眼,心道:“陛下,您不穿才是最赏心悦目的。”

见他不为所动,梁检心里直打鼓,这他娘的才几天就色弛爱衰了!

叶翀走近了,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:“陛下,臣一会再找你算账。”

***

换完衣裳的皇帝陛下带着永林,躲在小武场外边的游廊上偷窥。

永林以为他担心太子受罚,感叹道:“陛下待太子亲厚,侯爷是知道的,不会太难为殿下。”

梁检奇怪地看他一眼,叹气道:“朕只是看看他火气有多大,好心里有个准备。”

永林:“……”

御前小珰贼贼地跑过来,压低身子回禀道:“陛下打听到了,侯爷罚太子殿下劈、刺、挡各三十八下,托火铳三十八次。”

“啊?罚这么重,完了完了!”梁检原地转了仨圈。

永林心疼小太子,“陛下,您快救救太子啊!”

梁检远远看着武场里罡风吹不动,立成一杆旗的叶翀,认真想了想,一本正经地说道:“太子也不小了,男子汉吃些苦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
“啊?”御前大珰彻底傻眼,您刚刚不说太子还小掉湖里都怕被鱼吃吗?

梁检只严肃地看他一眼,毫无形象地拔腿就溜。

整个下午,梁检都把内阁拎在养心殿议事,后来实在没事可议了,就把岳修民拦下来聊家常。

岳大人一头雾水,聊到最后陪皇帝吃了晚饭,才被放回去。

首辅大人前脚刚走,后脚永林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陛下,侯爷等您呢。”

梁检硬着头皮回到后殿,进门就见一个冒着蒸腾浓雾的木桶立在榻前。

皇帝陛下转身就逃,跑得比兔子都快。

叶翀是什么身手抓他还不跟抓鸡似的,三两步把梁检堵在门后,拦腰一抱抗在肩上,还能自如地抽出手和上门。

“我今日刚下水你就来了,最多半刻钟。”皇帝陛下倒挂着垂死挣扎。

叶翀把他摁回榻上,边扒他衣裤边说道:“抓了三十二只草虾,半刻钟?陛下怕是网兜成精了。”

梁检心道:“他怎么这时候就变聪明了!”

“陛下乖点,炒热的花椒籽、木姜药球,专除湿去寒的。”叶翀抓住他细白的脚踝压在桶里。

又烫又硌,大夏天热气蒸腾,满头大汗,梁检被折腾掉半条命,忍着身上黏腻不适,不要脸,又可怜兮兮地转脸想讨个吻。

叶翀笑着躲开,“陛下,一只虾抵一个嘴儿,抓一只少一个。”

“啥?”梁检挠头,“别啊!那也不是我一个人抓的!”

“子债父偿。”叶翀伸手,拇指在他嘴唇上抹了一下,“别急啊,还有八个蟹子呢。”

这回玩大了,弄不好这八只破螃蟹要影响夫妻生活,梁检拢上外袍,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,“我错了。”

叶翀抽过薄毯护住他的膝盖,“你不能带着太子殿下一天到晚胡闹,太子是储君不能荒废学业。”

“平云,有的时候活在紫禁城里的人,还不如你院子里的沙兔自在。”他拉过叶翀的手,“若无意外,钧儿要在这座四方城里过一辈子,我希望他的童年能留下些不一样的日子。日后,如有困苦难捱的岁月,忆起幼年时光,不会是孤困一处,胆战心惊的东宫。”

叶翀沉默着抓紧他的手,任凭岁月静谧如水,美好如月,也很难抹去梁检回忆里缠绕不去的悲剧。

“当然,我想让钧儿十三就入朝听政,有时间再放出去微服野两年,有内阁帮衬,哎呀……等他十七八我就可以退位了!所以,横竖就这一两年蹦跶的日子了。”梁检的如意算盘打得哗哗响。

叶翀扶额,没治了,小太子得被他坑死。

几日后,梁检退了朝就坐在书案前,命人铺好宣纸,似是雅兴正盛,打算作画。

永林凑过来,这可是稀罕事儿,皇帝陛下是出了名的字差、画烂,极少动这种风雅。

梁检提笔,顺着宣纸边,一笔一划构描出一只翻白眼,弓背猫腰,连须子都无精打采的死虾。

永林愕然!这是什么鬼玩意儿?

梁检手笔不停,一只挨一只的画下去,不一会,一排四只,大小均匀的死虾新鲜出炉。

“陛、陛下……您这是什么新鲜画法啊?”永林久居深宫,看得都是大家名作,基本鉴赏能力还是有的,看见这不伦不类的东西,有些莫名。

梁检瞥他一眼,叹气道:“一只虾一个嘴儿……”

“啊?”永林已经跟不上皇帝的思路。

“你是公公,自然不懂。”梁检抽出画好一张,又换上宣纸。

永林:“……”

梁检画工实在太差,为求大小均匀,废了好几张,好容易凑够四张还看得过眼的,方才嘱咐永林道:“四联合裱,一共三十二只,你裱好了给侯爷送去。”

永林哭笑不得,只好捧着天子大作,下去装裱。

叶翀接到梁检的死虾大作,笑到岔气,每一只虾都含着幽怨的眼神死不瞑目,整整三十二只,亏梁检想得出来!

叶翀的细笔画有些功底,钻进书房匆匆几笔,一对活灵活现的戏水小鸳鸯跃然纸上。

他也没费装裱的功夫,直接让永林带回去,“公公请转告陛下,我今日下朝就去看他。”

还真能罚他三十二个嘴儿啊,那不是也在罚自己吗,叶翀想想差不多就行了,都把皇帝陛下逼成这模样了。

谁知,不久之后,陛下的死虾大作引领了京城新潮流,王公贵族室内必挂此类画作,内容也五花八门,从蛤.蟆到蛐蛐,皆排列整齐、翻着白眼、四联四拼、莫名其妙!

作者有话要说:鞠躬,谢谢大家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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