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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 第6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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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宴来得很快,夜色初显时,夏嵩的脚步声渐渐近了。

他轻叩三声门,也不等房中人的应答,推门而入。

长公主侧卧在榻上,岑尚书手执一本书卷,看封皮是这庭院原先留下的史书,他轻柔地念着前朝故事,榻上人却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。

两个侍女站立一旁,一人沏茶,一人收拾着带来的衣裳。

弄影见人来,迎了上去,语带焦躁:“夏大人,奴婢能去黎州药店抓个药吗?殿下身子不好,太医开了滋补的方子,吩咐了一日都不能落下。”

夏嵩眼里流露一丝寒光,笑意温和:“既是殿下要的,便去吧。柳叶,黎州城小巷错杂,你带这位姑娘去走一趟,早些回来。”

顾仪从榻上坐起,似乎是才察觉夏嵩未经允许直接推了门进房,面带愠色:“夏知州好生无礼!”

“叨扰殿下了,臣一时心急,沈家家主也到了,想着他们与殿下是亲眷,您会想尽快见一见。”

夏嵩说完后瞥见顾仪露出欢喜的笑意,像是极高兴能见到血脉相连的亲人,有些期盼着将至的晚宴。

顾仪借口梳妆打扮,让夏嵩先前往设宴的正厅,随后关上了门。

“晚宴后岑卿可寻机会与夏嵩密谈,找个什么理由都行,按先前计划行事。”

“穿云可与府衙侍卫攀谈套话,可适当透露京城形势,尤其与新法相关事宜。”

她将长发顺手绾起,只插上一根珠钗,钗合两股,显出些锈迹,是旧人之物,能引久未逢面的人起遐思,再给她揭露真相的机会。

轻着粉黛,以口脂润上艳色,描一笔蛾眉,披一袭广袖流云衫,风情顿显。

顾仪望完镜中的自己,起身将手搭在岑观言手臂间,抛去一个带笑的眼神,得到他的回应。。

“走吧,可别让夏知州等急了。”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

宴席摆在正厅,顾仪从院中的小桥上穿过,不过片刻就到了正厅门口。那里已有侍女引她朝里走,指明她的座次。

在夏嵩的下首。

笙箫管弦之声已然奏响,舞姬腰肢柔软,跳的是一曲绿腰。血色罗裙飞扬,在最后一个羽音落下时,缓缓落下。

烛火将正厅染得通明,几乎座无虚席。沈家人应是在右侧坐着,顾仪一眼便认出了右侧最前方的中年男子,他与先太后有些相似,眉眼尤其像,容仪威严,神色凝重。

她该称一句“舅舅”。

沈期在门开时,很快将目光投向了入门而来的女子,夏嵩事先告诉过他,昭和长公主将赴宴。

他望见女子斜插的珠钗,东珠上有刮痕,还是幼年时他经手的那支珠钗,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。

这场景在幼年时曾见过,燕婉缠着他非要一支珠钗,又要和京城其他贵女不同。他拿着铜丝和凿剪类的工具,又从母亲的妆匣里挑了几颗成色最好的东珠,笨拙地穿进铜丝里,再扭成一股。

可惜,最后将收尾拧紧时,刀尖一滑,在花心的东珠表面留下一道划痕。他心疼毁了这钗,燕婉倒是不嫌弃,欢喜地抢过去插进发髻里,还向父亲炫耀她的新珠钗。

他压抑住心中的激动,淡然地收回视线。

“臣夏嵩参见殿下!”

夏嵩领着黎州城一众官员行礼,沈期也一同起身,行了一礼。

顾仪骄矜地微点了点头,示意众人起身,打量着正厅中的宾客。他们神色各异,视线来回游移,最终带着些畏惧回到夏嵩身上。

她只当没看见,抬腿迈向主位,苏复在她前头将椅子擦拭了一遍,她才缓缓坐下,扬起一个挑衅的笑:

“夏知州不介意本宫坐你的位置吧?”

“殿下要坐,臣自然不敢介意。”

夏嵩方才热络的语气一下凉了下来,颇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,坐在了顾仪下首。

顾仪应得敷衍,端起酒杯却不喝,从酒杯处望向沈家所在的位置,也没了初进正厅时盛气凌人的意味,眼眸微眯。

夏嵩终究是不能忍受有人站在比他更高的位置,在他被激怒的过程中,便会露出马脚。

比如现在,他的眼神不断地望向斟酒的侍女,虽掩饰得很快,还是显露出蛛丝马迹。

绿衣的侍女端着酒壶一路过来,来到了夏嵩的桌边,素手托住酒壶,浅笑盈盈地为他斟酒,手指不经意间掠过夏嵩的手腕,再很快擦过,留下一点意味不明的暗示。

“殿下,奴婢为您斟酒。”

绿衣侍女已走到了顾仪的桌前。

岑观言起身,在顾仪身边耳语了几句,引得宴上人瞩目此处。

“本宫不饮酒,倒是白费了这一壶好酒,喝了该身子不舒坦了。”

这酒里有什么她不能断定,反正不只是一杯酒,下的毒就要看夏嵩心里多狠了,是想一举斩草除根,还是想让她吃些苦头。

她笑得坦然,不接过那杯酒,任由绿衣侍女的手停在空中。

侍女向她投去恳求的目光,弯月似的眸子里盛着一泓水光,倒显得是顾仪依仗着身份欺凌一个斟酒的婢女似的。

“女儿家的,酒是该少喝些。”

沈期忽然出了声,解了僵持的局面。

夏嵩满意地露出笑容,故作自责地拍了拍头:“都忘了殿下与沈家主是舅甥,该罚一杯,我自饮一杯。”

岑观言沉默地坐在顾仪身旁,望着她熟练地演出欣喜中杂糅着忐忑,又偷偷藏住面上的笑等等一连串的表情,为她斟了一杯清茶,放在左手边。

宴席看着宾主尽欢,觥筹交错好不热闹,却没有几人是在真正地享受其中。暗流涌动,各怀心思。

宴席结束后,岑观言拦住将要离开的夏嵩。

“夏知州,岑某有些事务不大清楚,还望夏大人不吝赐教。”

“岑大人尽管说,本官能帮得上忙的自然尽力。”

“此处太暗,何不去光下谈话呢,庭户厢房多,换一处比现在的位置好得多。”

岑观言难得露出这样的笑,与夏嵩攀谈了几句。夏嵩拍了拍他的肩膀,爽利地笑出声,两人去了另一边的厢房。

弃暗投明,改换庭户,是个极好的借口。

顾仪见岑观言计划成功,抬眸寻到沈期的位置,走到他身侧。

“沈家主不爱酒,可爱茶?”

“茶与酒,各有各的风韵,臣只是偏爱茶些。”

沈期不苟言笑,言语间不露一丝破绽,行了一礼,广袖垂下。

顾仪回了半礼,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,从他手上接过一张小纸片。夜色昏暗,许多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们,在没有察觉异常后依旧没有放松警惕。

沈期想离开,却被顾仪喊住,他回眸时透出些为难和不赞同。

“许久未见,既然沈家主爱茶,便与本宫去偏厅喝杯茶吧。”

她眼尾上挑,笑起来惊心动魄。灯下观美人,比寻常还要胜上三分。

沈期有些恍惚,眼前小辈的面貌明明是有些像先帝的,笑起来却与已逝之人很像。

她背着他做了坏事时就会这样笑,一笑沈期就知道又要给自家妹妹背黑锅,然后遭母亲一顿斥责。

燕婉最爱躲在母亲身后做鬼脸,等他找来时,露出灿烂的笑,天真而烂漫。

他似乎还能听见她清脆的声音,外人在时装模作样地喊“兄长”,私下里在叫他的大名,闯了祸便会喊“哥哥”。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随后轻柔甜美的声音响起,没有什么感情地对着他低声说了一句。

“舅舅。”

沈期无奈地应了一声,与她去偏厅,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。无限好文,尽在晋江文学城两人相对而坐,门口还有侍卫把守,偏厅内有侍女沏茶,摆上黎州特有的糕点。

“殿下近来可好,身子瞧着瘦削,面色也苍白,可得好好注意身体了。”

长辈惯有的关怀,说出口语调平平。

顾仪靠在椅上,听窗外的更漏声。风声穿庭过,漏声催夜迟,水滴声响了好几次,她在心里数着,回话显得有些敷衍。

“不劳沈家主费心了。”

“黎州湿气重,殿下还是尽快回北方,年纪轻轻地莫要操心太多,积劳最易成疾。先太后已逝了,殿下再有个三长两短,臣有何面目见她?”

“沈家主慎言,本宫会活得很长的,倒是您还得补补身子,莫走错了路,追到前头了。”

“路自始至终不过一条,还能如何走,走一步看一步罢了。”

顾仪拈起一块马蹄糕,略尝味道,蹙了蹙眉。

吃惯了岑观言的点心,都有些不适应其他人做的糕点了。

正想起他,有人轻叩三声门后,推门而入。

月色入户,人也如月色,偏生后面跟着个夏嵩。

“岑卿可真是谈了久,看来二位倒是投缘得很。”

顾仪似笑非笑,抬眸望着先进门的岑观言。

“殿下与沈家主看来也相谈甚欢。”

夏嵩语带笑意,扫了一眼桌上的茶水和点心。

戌时将近,人终究散了,顾仪冷冷地留了句“再会”,拉着岑观言回了那座小庭院。

弄影和苏复正收拾着室内的东西。

“岑卿看来谈得不错,他信你几成?”

顾仪压低了声音,弄影见状去门口守着,防止有人偷听。

“最多三成,没与我多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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